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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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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備下了,您忙了一上午,趕緊回去吃飯吧。”

就像沒有草稿的演講,夏依依說得急促而慌亂,陳媽的通知更是信口開河,臨時瞎編的。

或許是心虛,說完後,她自己也覺得破綻百出,不敢直視楊少將充滿威嚴的雙眸。

楊夫人輕輕掃了她一眼,對丈夫微笑道:“伯年,子衿說的沒錯,你和子佩跑了一上午了,快回去用午飯吧,這裏有我照看就行了。”

簡直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啊!

不對,是她的親媽!

夏依依悄悄擡眸,對楊夫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楊夫人也默契地對她眨了眨眼,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

“母女”倆背地裏投桃報李,還沒高興幾秒鐘,只聽楊少將說道:“沈少爺這個時候過來想必也沒有用午飯,要是不嫌棄的話,不如去寒舍吃頓便飯。如何?”

什麽叫不嫌棄的話?

意思是說不去就是嫌棄,不給面子?

千防萬防,沒想到這老頭還有這麽一手!

夏依依一邊在心裏腹誹,一邊飛快地轉動腦子為沈慕晨想拒絕的借口。沒想到,沈慕晨倒先開口了:“謝謝楊伯伯邀請,那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醜媳婦遲早要見公婆,他這個“醜”女婿也遲早要過岳父母這一關。

如果這是個考驗,那他就全力以赴吧。

“誒……”

從什麽命啊,這倆父子可不是省油的燈,過去是吃飯還是被“吃”都不一定呢!

夏依依才張開嘴,一道嚴厲的目光便朝她飛來。

那是楊少將,他正在用眼神制止她破壞自己的計劃。

“子衿,咱們家雖然做不出滿漢全席,倒也不至於讓客人餓肚子,你有什麽不放心的?”楊夫人過來擁著她的肩膀,用溫柔的力量和顏悅色的表情安慰她。

楊子佩也朝她擠了擠眼睛,壞笑道:“姐,有我在,一定不會虧待沈少爺,你就放心吧。”

他不僅不會虧待他,還要大大地“善待”他。

事已至此,夏依依也無力回天了,只得牽強地笑了笑,然後對沈慕晨投去一個同情的眼神。

但願這對父子兵不要像對付敵人一樣對付他!她在心裏默默祈禱。

……

沈慕晨隨楊家父子到了臨時的楊公館。

走進寬敞的客廳,他立刻對眼前的情景暗暗吃了一驚,倒不是因為裏面裝飾得多麽奢華,而是那種井然有序的氛圍:各種家私物品一應俱全,穿梭往來的丫頭下人也各司其職。如果不是到處煥然一新,根本會讓人懷疑這裏已經住了十幾年,而不是十幾天。

穿過客廳,楊家父子招呼沈慕晨在橢圓形的餐桌邊坐下,很快,丫頭們將菜肴一道接一道地擺了上來。

楊少將每餐有小酌的習慣,一邊上菜,一邊就有丫頭為他倒酒。

瞥見丫頭倒酒,楊子佩頓時想起了父親曾經說過的話:酒品見人品。

他趁機說道:“沈少爺,我年紀小,父親不許喝酒,要不你陪我父親喝兩杯?”

“恐怕要讓楊伯伯掃興了。”沈慕晨稍稍欠了欠身,抱歉地說道:“我因為身子弱,自小也不喝酒。若是楊伯伯有興致,我可以舍命陪君子,就怕酒量不好反倒敗了楊伯伯的興。”

“喝酒並非什麽好事,不喝倒好。”楊少將擺了擺那只大手,毫不介意地說道。

三百二十四我所理解的幸福

菜過五味,楊少將放下酒杯,表情嚴肅地問道:“沈少爺,我之前和令尊說過,你與小女的婚事既無父母之言,也無媒妁之約,因此不能作數,不知他有沒有將這件事告訴你?”

不作數?!

這麽大的事父親為何沒有告訴他?

沈慕晨輕輕放下碗筷,盡管心裏無比震驚,面上仍鎮定地道:“許是這段時間父親見我臥病在床,不忍雪上加霜,所以便暫時瞞住了。”

頓了頓,他問道:“楊伯伯,我和令愛雖無婚約,卻彼此情投意合,因此有意相伴終生,這不作數的說法想必不是出自她的意思吧?”

“自古兒女的婚姻都由父母作主,我姐姐的意思並不重要。”楊子佩也放下了碗筷,一副大人的口吻說道。

楊少將將十指交叉放在面前,微微挑了挑唇,默不作聲地看著沈慕晨,似乎想看他如何回應。

“婚姻自古由父母作主是沒錯,但現在已經是新時代,國家也提倡戀愛自由,婚姻自由,父母的意見若能和兒女達成一致,這樣的婚姻才會更美好。”沈慕晨不慌不忙地道。

聞言,楊少將淡淡地睨著他,“子衿還小,有些事難免考慮不周全。我和她母親是過來人,或許我們不能百分之百地保證她幸福,但我們知道什麽樣的人適合她,什麽樣的人不適合。至於沈少爺你,不用我說,你應該很清楚,自己並不能給子衿帶來幸福。”

說完他稍稍往後仰,將身子靠在了椅背上。

這個姿勢說明父親已經對沈慕晨沒有興趣了。楊子佩眸光閃爍,眼裏流露出一抹幸災樂禍的笑。

“楊伯伯,我確實沒有婚姻生活的經驗,跟您比起來也對‘幸福’這個詞的認識不足。不過,我知道,我和令愛在一起的時候我們彼此都很開心,她給我帶來了無盡的快樂,同樣,我相信我也能令她感到快樂,這就是我所理解的幸福。”沈慕晨無比認真、誠懇地說道。

幸福是一個無法量化的事物,衡量的標準只能是自己內心真實的感覺。

快樂就算不是幸福,一定也離幸福不遠。

他就是這麽認為的。

楊少將聽完微微蹙起了眉頭:他和夫人當然可以給女兒找到各方面條件都不錯的人,讓她過上某種意義上的幸福生活。可是,女兒會因此感到快樂嗎?

楊子佩不服氣了,沖沈慕晨大聲說道:“光帶來快樂有什麽用?你能保護她嗎?我記得上次你們被土匪綁架,還是初夏哥救的我姐。請問,在那種情況下,你怎麽讓我姐感到快樂?”

毫無疑問,他的話一語中的。

沈慕晨昂揚的鬥志如氣球裏的氣,被這句話一戳,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怎麽樣?沒話說了吧?”見沈慕晨沈默不語,楊子佩又得意地問道。

短暫的沈默後,沈慕晨平靜地說道:“一個國家也分文官和武官:盛世時,文官顯得比武官重要;亂世時,武官又顯得比文官重要。但是,不論是盛世還是亂世,治國之道都是文武缺一不可。治國之道亦是治家之道,保衛家庭的安危固然重要,令一個家庭穩定發展也很重要。不是嗎?”

他雖然沒有強壯的身體和高超的武藝,但他有聰明的頭腦,將來無論是壯大的祖業,還是從事經商,都有信心讓自己的妻子過上衣食無憂的生活。

“你這個比喻倒很有見地。我想問的是,一個人若是連未來都保證不了,又拿什麽談家庭的穩定?”楊少將坐直身子,邊問邊用指尖敲擊桌面。

“這……”

他的身體狀況確實保證不了未來,甚至有可能連明天都保證不了。

在這種情況下,談家庭的穩定發展未免有些可笑了。

沈慕晨面紅耳赤,默默低下頭去。

楊子佩趁機奚落道:“就是嘛,要是跟一個隨時都可能死去的人結婚,不整天提心吊膽就是好的了,哪來幸福可言?”

姐姐的幸福關系到他們全家人的幸福,要是她隨時都有可能變成寡婦,那提心吊膽的就不是她一個人,而是他們一家人了。

他才不要這樣的姐夫!

“你給我住嘴!”楊少將突然厲聲喝斥道。

楊子佩一震,果然抿緊嘴唇,不敢再出聲了。

沈慕晨也頗為意外,靜靜盯著自己面前的桌面,心裏卻在想對方接下來是不是要說什麽。

“嗯嗯,”楊少將清了清喉嚨,沈聲說道:“沈少爺,我聽說今年對你有特殊的意義,我想你暫時也顧及不到婚事上。反正子衿年紀還小,再過個一兩年或者兩三年都不急。如果你們真有緣份,到了那天再說吧。”

“哦,對了,沈少爺出生書香門第,應該明白男女授受不清的道理吧?”他又問道。

這番話既沒有明確拒絕,也沒有應允什麽,簡直說的滴水不漏。

來之前,沈慕晨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現在的結果算不上好,卻也不算太壞。明白楊少將最後那句話的意思是提醒自己和夏依依保持距離,他鄭重地點了點頭,說道:“晚輩一定謹記楊伯伯教誨。”

……

從楊公館出來,沈慕晨沒有再去醫院,而是去了大伯家。

正是午飯時間,以為會看到大伯一家圍坐在桌前用飯的情景。沒想到,進門看到的竟是一地狼籍:碗碟碎了一地,飯菜灑得到處都是,唯獨不見原本應該坐在餐桌邊的人。

“這是怎麽回事?人都去哪了?”他拉著一個正在打掃的下人問道。

“哎!”下人嘆了嘆氣,又指向樓梯,“在樓上,二少爺的房間。”

二哥?

沈慕晨心裏一沈,拔腿就往樓上奔去。

上到二樓,只見大伯、嬸嬸、沈慕陽夫婦,還有周氏,全都站在沈慕華的門口,而他們面前的房門卻緊閉著。

沈慕陽第一個看見他,用帶著疲憊的聲音跟他打招呼:“慕晨,你來了。”

其他人也紛紛朝他看過來,每張臉上都是愁眉苦臉的表情。

“大伯,嬸嬸,大哥,大嫂,”沈慕晨一一打過招呼,問道:“二哥他怎麽了?”

“哎……”大老爺深深地嘆了口氣,“慕華他沒救了!”

陳氏仿佛沒有聽見他的話,一邊拍門,一邊大聲喊道:“慕華,你開開門啊,慕晨來看你了。”

“什麽沒救了?”堂哥年輕體壯,身體健康,怎麽沒救了?沈慕晨大惑不解。

沈慕陽拉了拉他的衣袖,示意他去一邊說話。

三百二十五我知道了

原來,楊家父子來明確禁止沈慕華再出現在夏依依面前後,沈慕華便情緒異常,午飯的時候甚至一度失控掀翻了飯桌。

“二哥最近經常去醫院看楊小姐嗎?”沈慕晨忍不住問道。

沈慕華面上閃過一絲難堪,沒有出聲,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這麽說二哥退婚的事是真的了?你們怎麽會同意他這麽做?”沈慕晨又問道。

大伯和堂哥他們不會看不出二哥的病是因夏依依而起,他不明白明知這是一個泥潭,為什麽他們還要看著二哥跳進去?

沈慕華的臉色更難看了,點上煙深深地吸了一口,聲音低沈地說道:“慕晨,這件事是我們考慮不周全。本以為楊家不承認楊小姐和你的親事,這對慕華來說或許是個機會。你也知道,慕華得的是心病,是因為楊小姐而起。所以,我們覺得楊小姐是他的藥,想讓他去爭取這個機會,萬一成了……”

“大哥!”沈慕晨痛苦地打斷,問道:“你們只知道二哥對楊小姐有意,那楊小姐呢,你們有沒有想過她對二哥可有意?感情不是一廂情願就可以的事情啊,何況楊將軍本來就因為我而對我們沈家心存芥蒂,你們怎麽能做出如此冒失的舉動?”

他相信夏依依已經努力地爭取過他們的婚事了,楊將軍若是不肯接受女兒親自選中的姑爺,又怎麽會接受莫名其妙冒出來,而且還和他人訂過婚的堂哥?

大伯他們真是太魯莽了!

“慕晨,慕晨!”陳氏沖他們大聲喊道:“慕華終於開門了,你快來在我勸勸他啊!”

顧不上再和堂哥爭論,沈慕晨連忙跑進沈慕華的房間

房間裏亦是一片淩亂:床上的被子、枕頭統統扔在地上,連床單都被扯起來,一半搭在床上,一半扔在地上。床頭櫃上的生活用品,以及書籍等,也扔得到處都是。再將目光轉向另一側,只見高大的書櫃都被推得移了位,上兩層的書籍也有一大半掉在地上。

沈慕華抱著頭發淩亂的腦袋,雙眼緊閉,靠著書櫃一角坐在地上。

“二哥,”沈慕晨輕輕喚了一聲,走過去蹲在他面前,扶著他的肩膀,輕聲問道:“二哥,你還好嗎?”

陳氏婆媳等進來開始幫著整理房間,大老爺和沈慕陽也來到了沈慕華的身邊,兩父子沒有蹲下來,只是站在一邊靜靜地看著。

沈慕華仿佛沒有察覺到周圍的動靜,仍一動不動地坐著。

過了好一會,就在大家以為他不會有反應的時候,他突然睜開眼睛,先是看了看面前的沈慕晨,然後又環視了一下其他人,最終目光重新回到沈慕晨身上,開口道:“慕晨,你來了。”

說著他放下雙手,身子朝後仰,整個人都靠在了書櫃上。

看到他額角的血漬,大家這才發現他的手流血了。

“去拿紗布過來,慕華的手傷了。”沈慕陽沖自己的妻子吩咐道。

沈慕晨撿起身邊的幾本書,將他們整齊地放在一邊,然後自己也坐在了地上,和沈慕華面對面。

“二哥,我知道你心裏痛苦。”沈慕晨註視著堂哥,平靜地說道:“你比我讀書多,應該更清楚痛苦大多是來自內心的執念這個道理。楊小姐對你來說是鏡花水月,既然可望而不可得,不如從現在開始把她忘了吧。”

楊少將雖然沒有承認自己,毫無疑問也不會接受堂哥。所以,對堂哥來說最好的選擇就是徹底忘記夏依依,開始新生活。

其實,若不是夏依依不變的堅持和執著在支撐著他,他也會勸自己這樣做。

畢竟當斷則斷才是大丈夫所為。

沈慕晨的話並沒有得到堂哥的認同,他無力地搖著頭,表情十分痛苦地道:“不,我做不到!慕晨,我做不到……”

他沒辦法忘了楊小姐,只要知道她在那裏,他就忍不住想要去見她,想要接近她,哪怕明知這樣做不對。

他可以忘了倫理道德,可以忘記父母兄弟的勸導,就是無法忘記她的一顰一笑,一舉一動……

一邊說,一邊有眼淚從沈慕華的眼角流出,像小溪一樣蜿蜒而下。

沈家大媳婦帶著下人和紗布上來,很快就有人開始為沈慕華包紮傷口。

沈慕華既不拒絕,也沒有看自己的手一眼,就那樣閉著眼睛任人擺布,眼角的淚水依然靜靜流淌。

“二哥,要不你去外面走走,換個環境吧,或許沒有機會見面更容易做到些。”沈慕晨提議道。

“對,對,對!慕華,你不是一直想去北京、上海看看嗎?趁這個機會出去走走吧,心情開闊了,說不定一切就迎刃而解了。”陳氏無比讚同地道。

大老爺略一思索也點頭讚同:“沒準這還真是個好辦法。正好我在上海還有一兩個交情不錯的朋友,你若是去上海,我可以給他們拍電報,到時也好有個照應。”

眼不見心不煩,這確實是個好辦法。

沈慕陽夫婦也大為讚同,特別是深受其害的沈家大媳婦。

只可惜,還沒有等她來得及附和,沈慕華再次搖頭道:“我不去,我哪也不去。”

楊小姐在這裏,他便哪裏也不想去。

“二叔,你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楊家是什麽人家,剛才楊將軍已經說得那樣清楚了,要是你再糾纏楊小姐,說不定咱們一家人都要跟著倒黴!”眼見好不容易出現的一線光明破滅,大媳婦有些不悅地說道。

盡管這話有些危言聳聽,但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陳氏憂心忡忡地看了一眼大老爺,又和身邊的周氏交換了一下眼神,上前說道:“慕華也累了,不如讓他休息一會吧。”

從現在的情況來看,去外地對慕華來說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了。

可惜他現在正在氣頭上,什麽意見都聽不進去。因此,只有等他安靜下來,再試著好好勸說了。

房間已經收好,眾人聞言陸續離去。

一時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沈慕晨正要跟著大家離開,突然,一只手輕輕地搭在了他的手臂上,只聽沈慕華輕聲問道:“慕晨,你不恨我嗎?”

明知慕晨對楊小姐的感情並不比他淺,他還這樣一次次地強行介入到他們之間,他不恨他嗎?

“不恨。”沈慕晨微微一笑。

他不恨他,但同情他。

同情他愛而不得,在這一點上,他比擁有優越資源的堂哥幸運得多。

“我知道了。”沈慕華收回自己的手,將臉也轉到了一邊,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三百二十六親上加親

第二天是白老爺為楊少將踐行的日子。

了解了楊少將不喜歡人多的脾氣後,白老爺將踐行宴安排在了自己家裏,除了一個要好的文友,也沒有請其他人來作陪。

由於楊夫人要留在醫院照看女兒,楊少將便只帶了兒子去赴宴。

酒過三巡,楊少將對白老爺抱了抱拳,托付道:“白兄,由於小女還在此地住院,這邊還請幫忙照應。”

“就是楊兄不提,白某也自當盡心盡力。”白老爺還了個禮,爽朗地笑道:“你我一見如故,犬子和令郎也親如手足,實在是難得的緣分,只望咱們兩家的關系能萬古長青才好。”

“那是,那是。”楊少將愉快地道,隨即舉起酒杯來敬白老爺。

楊少將路過此地,無意間竟和失散十年的女兒團聚,這件事已成為嶺南城的一大奇聞。

漸漸地,夏依依原先在沈家的經歷,以及白初夏對她的癡戀也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後來,不知又從哪裏傳出楊家不承認沈慕晨這個女婿,並和白家關系親密的傳聞。因此,很多人都在猜測楊家這個失而覆得的寶貝女兒究竟會花落誰家。

見氣氛如此融洽,白老爺的友人也跟著舉杯,笑道:“楊將軍馳騁沙場,白會長縱橫商海,兩家若是能親上加親,那可真是再好沒有的事了。”

席上除了飲酒的男人,還坐著白太太、白初夏和楊子佩等人。

友人的話音一落,白初夏的臉刷地紅了。

楊子佩用胳膊肘碰了碰他,悄聲壞笑道:“聽見沒?讓咱們兩家親上加親呢!”

他怎麽會聽不出來,這人說的親上加親是指白家和楊家結成親家。白初夏不置可否,只是將頭低得更低了。

白太太故意用帕子擦拭嘴角,掩飾住唇邊的那一絲笑意。

初夏對楊小姐用情至深。楊家不承認沈家那個親家,要是能和他們結親,那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楊某只是一介武夫,這些年一心報效國家,對兒女疏於管教,兒女的事情還得看他們自己的意思啊。”楊少將笑著將酒一飲而盡,表情沒有一絲變化。

白老爺哈哈一笑,“我和楊兄一樣,平日也對兒女們疏於管教,是個不稱職的父親啊。”

兩個人你來我往,都在說兒女,又分明在回避兒女的事。

那個友人不禁摸不著頭腦,心裏暗自納悶,面上再也不敢提了。

……

規定的日子到了之後,楊少將去了東北前線。

楊子佩和母親留在嶺南城照顧夏依依,節假日楊致遠也會從南京過來看他們。

答應了和夏依依保持距離,沈慕晨果然沒有再來醫院,只是每周派人送一封信過來。在信裏,他先向夏依依簡單地說明了不來看她的原因,後來便是向她介紹自己以及沈家的情況,並不斷叮囑她安心養病。

不知是對他們發乎於情止乎於理的行為感到放心,還是從丈夫那得到了某種指示,楊夫人對夏依依的管教越來越松,對她和沈慕晨的書信往來也睜只眼閉只眼。

一天,夏依依正捧著楊子佩給她買的書看得津津有味,士兵進來將一封信交給她,匯報道:“小姐,這是剛才有人送來的,說讓您親啟。”

信封上沒有落款,看起來不像是沈慕晨的風格。夏依依有些詫異,打開來一看,竟然是沈慕華寫的。

信的內容很長,足足有五頁紙。

夏依依先略微翻了翻,然後便趁著秋高氣爽的午後仔細閱讀起來。

不得不說,這封信沈慕華是發自肺腑的,幾乎將他近一年來的心路變化全然付諸到紙上了。

越往後看,夏依依越覺得心情沈重,甚至幾次擡起頭來看向窗外,以抑制住眼裏的淚水。

“子衿,這是誰來的信,都寫什麽了?”看她神情憂傷,楊夫人在一旁問道。

“是沈慕華。他走了,去上海了。”夏依依將看完的信紙小心折好,哽咽道:“母親,如果我有個姐姐或者妹妹該多好!”

沈慕華並不壞,只是喜歡上了一個錯的人。

如果她有個姐姐或者妹妹,她一定撮合他們。

“傻孩子,你也不想想,你這個年紀,如果有姐姐也該出嫁了。要是妹妹的話,沈慕華的年紀未免也大了些,我才舍不得把那麽小的女兒嫁給他。”楊夫人知道她心裏所想,故意語氣輕松地逗她。

被她一說,夏依依的心情倒真的輕松了幾分,隨口說道:“年紀相差在十歲以內應該不算大吧?那麽多娶姨太太,納小妾的,有些年紀都可以當祖父了呢。”

以前在學校的時候,她和閨蜜討論過,認為可以接受的最大年紀差距就是十歲。

“又胡說了。”夏依依有口無心,楊夫人卻認真起來了,看著她正色道:“我們楊家一不納妾,二不給別人當妾。你還沒出閣呢,這種事情怎麽可以隨便放在嘴上說?”

哎,跟楊家的人相處久了,不知不覺就放松了警惕,說話也口無遮攔了。

這裏是剛結束封建統治的民國啊,不是思想、議論自由的21世紀!

夏依依在心裏給自己敲了敲警鐘,故作乖巧地笑道:“母親,我不過在您面前說說,在外人面前是絕對不會說的。不信您去沈家問問,看我有沒有說過這話。”

“這還差不多。”楊夫人也笑了。

在沈家都不說的話卻在她面前說,說明她比沈家在“女兒”心裏更親近。

心情一好,楊夫人頓時忘了禁忌,主動說道:“沈慕華去上海未必不是件好事,我看他們家的風氣有問題。他我就不說了,單說那個給縣長當姨太太的沈小姐吧,他們家不就這麽一個女兒嘛,怎麽就舍得嫁給縣長?”

“誰說不是呢!”夏依依想起了當時沈家二房為了沈慕蕊做出的努力,還有她自己也像沒頭蒼蠅一樣跟著他們轉的情景,情不自禁地嘆了口氣,道:“當時我們都覺得那是個火坑,想阻止沈慕蕊跳進去。好在她現在似乎過得還不錯。”

起碼她看起來過得挺開心。

“你們?你和誰啊?那時你不是個丫頭嘛,她的事你怎麽管得了?”楊夫人訝異道。

夏依依便將沈慕蕊從訂親到成親的事原原本本講了一遍。

聽完後,楊夫人點了點頭,若有所思道:“沈家兩兄弟性格各異,作風也大相徑庭,難怪兩房的兒女差別這麽大!”

三百二十七不想去南京

盡管住院的生活單調難熬,可看著出院的日子逼近,夏依依還是忍不住在心裏暗暗著急:楊少將臨走前交代過,等她的身體恢覆得差不多了,就讓楊致遠來接他們去南京。

她根本不想去南京,可又承諾了不會丟下“家人”……

怎麽辦啊?

還有一周多就要出院了。夏依依抱著半天都沒翻頁的書,望著窗外發呆。

白初夏提著保溫盒走了進來,朗聲說道:“嬸子,今天家裏做了桂花湯圓,我娘讓我給您和子衿送一些過來嘗嘗。”

“你們真是太客氣了,總送東西過來,叫我們怎麽好意思!”楊夫人一面親自接過湯圓,一面對夏依依道:“子衿,還不謝謝初夏。”

夏依依的身份改變後,在楊家的勸導下,對一些人的稱呼也隨之改變。

她對著白初夏微微一笑,“謝謝初夏哥。”

她和楊子佩是“龍鳳胎”,楊子佩這麽叫,她也得跟著這麽叫。

這個稱呼在白初夏聽來比“白少爺”順耳得多,每次聽她這麽叫他,他的心裏就像一陣春風吹過。

白初夏走近床邊,看了看夏依依手裏的書,笑道:“在醫院呆悶了吧,等你出院了我請你去看戲,正好下個月有天津來的京戲班子……”

“下個月恐怕我們已經回南京了。”楊夫人接過去說道:“大夫說了,子衿下周就能出院,我正準備給她大哥拍電報,讓他到時來接我們哩。”

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可能月底他們就能回到南京。

回南京?!白初夏的臉色驟然一變。

好不容易離夏依依近點,這才幾天,她竟然要去更遠的地方了。

南京離嶺南城少說也有一兩百公裏,以後他們想見一面都困難,還怎麽……

“初夏,這段時間辛苦你了。等我們回到南京,歡迎你們一家人過來玩,到時我帶你們去夫子廟聽昆曲,昆曲也好聽好看……”楊夫人沒有註意到他的表情變化,還在興致勃勃地說著。

“南京”這兩個字已經成了夏依依的緊箍咒,一聽提起就頭疼。

白初夏一聲不吭,看似在聽對方說話,思緒卻不知飄去了哪裏。

楊夫人的話說完了老半天都沒有得到回應,擡眸一看,頓時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珠玉端來白家的桂花湯圓,楊夫人接到手裏,打趣道:“初夏,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們家子佩回去啊,要不也跟我們一起去南京?”

邊說她邊舀了一個湯圓送到夏依依的嘴邊。

“母親,讓我自己來吧。”夏依依不好意思地道。

對於這個失而覆得的“女兒”,楊家人簡直捧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特別是楊夫人,夏依依經常覺得自己在她眼裏仿佛還是6歲,對她像呵護孩子一樣的照顧很是無語。

楊夫人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母親餵的不好吃?你現在是病人,就應該被人照顧著。”

白初夏抿了抿唇,問道:“嬸子,子衿什麽時候出院啊?你們不會一出院就走了吧?”

“那倒不會,我問過大夫了,說是子衿出院了也還得休養一段時間才能長途坐車。我想大概會在這個月月底或者下月初走。”楊夫人道。

糯米難消化,楊夫人也不敢讓夏依依多吃,餵了四五個就將碗遞給丫頭了,叮囑道:“一會扶小姐下床走走,消消食。”

“母親,我現在就想走走,不如讓初夏哥陪我去樓下散散步吧。”夏依依大聲說道。

俗話說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她一個腦袋想不出辦法,說不定加上白初夏的腦袋會想出一條妙計。

“去樓下?”夏依依自從住院後還沒有下過樓,楊夫人露出了一絲擔憂。

白初夏連忙道:“嬸子,我會好好照顧子衿的,你就放心吧。”

難得夏依依主動開口讓他陪著散步,這個機會當然要爭取。

“那好吧。蘭心珠玉,你們都跟著,上下樓的時候多留意些。”楊夫人吩咐道。

扶夏依依下床,又親手給她披上了厚外衣,楊夫人這才放手將她交給丫頭和白初夏。

……

她之所以要下樓,就是因為和白初夏說的話不能讓楊夫人聽見。

這兩個丫頭可是最受楊家器重的,要讓她們聽見,和被楊夫人聽見有什麽區別?

夏依依一邊磨磨蹭蹭地走著,一邊在心裏盤算該怎麽擺脫這兩個丫頭。

來到樓下,白初夏扶著她出了大門,然後右轉到了醫院的休閑區,漫步在一條兩旁都種著灌木的小路上。小路不算長,但每隔一段距離便有供人休息的兩人座木椅。

夏依依靈機一動,拉著白初夏在一張木椅上坐下,對丫頭道:“母親一個人在樓上會悶的,你們上去陪她吧。我在這裏和初夏哥說會話,你們半個小時再下來接我就行了。”

夫人特意交代讓她們跟著小姐的……兩個丫頭對視一眼,似乎有點拿不定主意。

白初夏故意開玩笑道:“放心吧,我不會把你們家小姐拐走的。”

知道楊少將和白老爺交情匪淺,再加上白初夏每天都來,儼然成了半個楊家人。兩個丫頭不好再說什麽,轉身便走了。

目送她們的背影進了住院部大門,夏依依開門見山地說道:“我不想去南京,可又想不出能留下的借口,你有什麽辦法幫我嗎?”

“你不想去南京?”白初夏吃了一驚。

南京有她的家和至親,回到那裏就能恢覆她千金大小姐的生活了,為什麽不想去?

哦……為了慕晨哥,她一定是舍不得離開慕晨哥吧?

就像自己舍不得她走一樣。

白初夏的臉像雲絮流動的天空,驚訝過後便被淡淡的失落籠罩。

知道他看穿了自己的心思,夏依依也不否認,繼續道:“你也知道,今年對大少爺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一年,我怎麽可以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如果他能順利度過還好,要不然這一走就成了他們的永別。

要是沈慕晨命該如此,那她就更應該在最後的日子裏寸步不離地陪在他身邊。

“嗯,我明白。”白初夏輕輕點頭,“可你父母已經決定了啊,你一個人堅持也沒什麽用吧?”

“這就是我找你商量的原因啊!我希望你能幫我,最起碼今年我得留在這裏。”夏依依道。

今年。

楊夫人已經決定最遲下月初離開了,就從下月算起,今年也還有兩個月。

想什麽辦法才能將他們的行程推遲兩個月呢?

白初夏開始絞盡腦汁地思考。

三百二十八接吻被撞見

盡管再不願意,出院的日子還是來了。

這一天,白家三母子一起來了醫院。從白初夏那得到消息的沈慕晨也來了,為了避嫌,他還特意把去沈莊送喜帖的李凝香叫了來。

聽說李凝香要成親了,夏依依不禁為她感到高興,感嘆道:“還真快啊,上半年才聽說你訂親的消息,一晃你都要成親了!”

“是啊,我本想再過一年的,但那頭想我早點嫁過去。”李凝香臉一紅,露出了新嫁娘的嬌羞。

“婚禮定在哪天?”夏依依又隨口問道。

“冬月十八。”李凝香輕聲道。

冬月十八?夏依依突然想到了什麽,一下拉住李凝香的手,大聲地對楊夫人道:“母親,您聽見了嗎?凝香下個月成親呢,我得去參加她的婚禮,我們晚幾天再回南京好不好?”

“對啊,對啊,子衿和李小姐交好,理應去參加她的婚禮。”白初夏知道夏依依在打什麽主意,連忙跟著附和。

他們倆默契地一唱一和,倒把其他人弄得楞住了。

特別是李凝香,她根本沒有想到已經和沈家脫離關系的夏依依會主動要求參加她的婚禮。看著那雙緊握著自己的手,她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又有些莫名其妙。

沈慕晨正為夏依依要走的事發愁,一看這情況立刻明白是怎麽回事,表面不動聲色,心裏也在暗喜。

“母親,不如就聽姐姐的吧,反正我們回去也沒什麽事,晚幾天就晚幾天。”楊子佩不自覺地瞟了一眼白若詩,又欲蓋彌彰地解釋道:“我的拳法還有好幾招沒有掌握呢,我想讓陳掌櫃再指點指點。”

“我都跟你們大哥說好了日子,讓他到時過來接我們呢。”楊夫人看看兒子,又看看“女兒”,表情有些為難。

“這有什麽難的,大哥過幾天不是會過來嘛,到時再跟他說改日子就行了。”

“是啊,母親,大哥那邊我去跟他說。”

“母親……”

兩“姐弟”各懷心思,卻又有著同一個目標,兩個人一左一右地挽著“母親”的手臂,邊晃邊說,喋喋不休。

終於,楊夫人被他們吵得告了饒,甩著兩手道:“好吧,好吧,等你們大哥來了我再跟他說。”

……

總算爭取到了半個月,雖然離最少兩個月的目標還有一段距離,但夏依依的心裏已經樂開了花。

回到楊公館,她又故意拉著李凝香說個不停,硬是在白家母子告辭之後,仍將沈慕晨和李凝香留了下來。

李凝香再傻看到這情景自然也猜出了她的心思。

在夏依依房間喝了會茶,她放下茶杯,笑著道:“子衿,你們家好漂亮啊,我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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